当同龄人的朋友圈被雪山大海刷屏时,我的暑假里只有永远晾不干的童装和散落一地的玩具。
我是妹妹,也是这个家的免费保姆。哥嫂管生不管养,以一年一胎的速度持续造人。
妈天天喊着心绞痛,我心疼她,主动包揽了三个侄女的一切生活起居。
洗衣喂饭、把屎把尿……我像个陀螺连轴转了三年。久而久之,
他们把我的付出当成了一种理所应当。但我心软毕竟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计较这么多,
再说我马上离家上大学。
直到亲耳听到妈和嫂子筹谋着将我清北大学的志愿改为本市大专的学前教育专业。
一个丫头考这么高分有什么用?可不能让她跑远了,
到时候心跑野了不回老家谁来帮我带这一窝小的?幼教多实在!学的东西现成能用,
回来正好教家里这几个小崽子,连上幼儿园的学费都省了呢!1高考出分那天,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死死盯着电脑上的出分系统。门外,
三个侄女正为了争一块饼干撒泼打滚,哭声震天响。姑姑——姑姑——
她们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一阵阵传来。我深吸一口气,输入密码,成绩出来——698分。
我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心里陡然松了一大口气。今年题目普遍都说难,
这个分数在往年绝对可以够得上清北的计算机专业,今年更是十拿九稳。
门外侄女们的哭闹却让妈终于忍无可忍,
狠狠地敲门:你是死人吗!大妮二妮三妮哭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哄一哄?
我颤抖着手打开门,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妈却直冲我眉头紧皱:在屋里搞什么名堂呢?我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颤抖着对她说:妈!我考上了!我考了清北大学了!698分!
妈却根本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替我高兴,她甚至都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
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大声吼道:什么狗屁大学?大白天说什么梦话?没听见她们在哭吗!一天天的,
就知道添乱!她的话就像一头冷水,陡然泼下,让我从头凉到脚。我哥当年高考,
妈鞍前马后地伺候,整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就想他考上大学光宗耀祖。
可惜一连复读三年,150的大专线都没过,现在窝在家里晴老,
相亲娶老婆后一年一胎地生孩子。清北大学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她对此却一无所知。
赤裸裸的差距摆在我眼前,刺痛得我眼眶发酸。大中午头的,饭也不做,地也不拖,
衣服不洗,仨孩子哭成这样不管不顾,有你这么当姑姑的吗?妈双手叉腰,
唾沫星子都飞到了我脸上。我还想争辩两句,这是很好很高的成绩,
是我寒窗苦读十二年的回报,今天中午不做饭也可以,
我们一家人甚至可以去下馆子庆祝……你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吃家里的喝家里的,
一分钱不挣还想下馆子?我还没跟你算房租交家用呢!她瞪大眼,
随后将小侄女一股脑塞到我怀里,去去做饭去,要不然中午喝西北风呐?
2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其实每个假期,
我都满心期待着能出去兼职挣钱。毕竟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去机构做个家教,
也能挣不少钱补贴家用。可摊上哥嫂这对不负责的夫妻,为了完成那所谓的传宗接代
的光荣任务,一年一胎地生孩子。他们管生不管养,我哥就是个无业游民,
白天黑夜地只知道打游戏;嫂子呢,两眼一睁就往牌桌上跑,赌起麻将来没日没夜。
家里三个嗷嗷待哺的娃娃,妈当年不敢对嫂子抱怨半句,
只会捂着胸口在我面前眼巴巴地流泪,哭诉自己心脏不好,带不了这么多孙孙。
我心疼母亲年纪大了,便主动接过照顾这三个孩子的重担,这一接就是三四年。
喂奶、洗衣、把屎把尿、洗衣做饭,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学习都顾不上。这几年里,
我不知受了多少奚落嘲讽——一南你怎么不和我们玩了?每次放学都急吼吼跑回家……
你身上怎么有股尿骚味啊?滚离我们远点……再让我发现上课打盹睡觉就退学回家吧,
学也别上了!一开始,妈和哥嫂因为我帮忙带孩子,对我还算客气。可时间一长,
他们就渐渐对我的付出避而不谈,不许我抱怨,更不许我谈钱。我心软啊,
想着没几年就要离开家上大学了,就算再劳累痛苦几年又何妨?狠下心来,先把学习搞上去,
觉得家人之间不需要计较这么多。可今天出分后,看妈那态度,
我才知道自己是想入非非、一厢情愿了。中午,我红着眼睛做了一桌子好菜,
就当是为自己这三年的努力庆贺。亲哥被妈喊了三喊四,太阳都照屁股了才不情不愿地起床,
顶着个鸡窝头出来吃饭。昨夜里他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出来一看一桌好菜,两眼放光,
大声问道:今天什么好日子?我吃饭时搂着小侄女儿坐下,刚要张口回话,
就听得门口钥匙响动——嫂子冯雪兴冲冲地回来了。3妈闻言直撇嘴:现在人都怎么了?
一口一个大学,俺和光宗一辈子也没上什么大学,过得比别人差吗?我哥就叫光宗,
被点名后也不搭妈的话茬,反而一边扒饭一边问:谁啊?还能是谁,是我娘家弟弟!
我正打着麻将呢俺妈就打过来了,这可是俺家第一个大学生,今天出成绩考了270分呢!
可不老少!我哥喷饭一笑:嚯——大专也能叫大学生呢!嫂子不服:大专怎么了?
一样叫大学生!嫌分少呐?嫌少你考个给我看看,连大学校门都没进去!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哥虽然复读三年都没考上一个像样的大学,但是天天自命不凡,总是自诩大器晚成,
来日一定有大出息。现在被嫂子怼了,他也只能梗着脖子红脸说不出话。
妈见儿子被驳了面子,连忙扯我出来挡枪:一男……一男的分数也出来了。
桌上几双眼睛都投向我,我麻木地机械给侄女们喂饭,低头含糊道:出来了,
和平时差不多。家里长辈没一个过问过我的成绩,家长会更是从小到大没去过一次,
所以嫂子听过之后并不在意,而是接着兴冲冲聊起她那个弟弟——刚和他班主任聊过了,
都说这小子脑瓜子聪明着呢!就是平时马虎不用心,要不然清北也能考上。
男孩子就是后劲足,平时吊儿郎当的不学习,
到最后就努力了一个月这进步也比他班上那些丫头片子大!我默默把怀里侄女的耳朵捂上。
冯雪越说嗓门越高,过几天报志愿,俺弟说了要报国际金融贸易专业,
我刚在手机上查了这个专业可了不得!一毕业就是做办公室的料,多少大公司抢着要人才,
数钱要手软……我叹气,嫂子没上过几天学,对于目前就业市场的认知还停留在二十年前,
现在哪还有跨国大公司愿意要高考270分的大专生。哥不屑道:就吹吧。
嫂子瞪眼:你什么态度?俺弟要飞黄腾达了做姐姐面上有光!有本事你家也出个大学生?
我妈一个激灵,赶忙拿手肘怼我:你不是说你也考上大学了吗?还考了多少分?六百多少?
我纠正她:698。呦吼——我哥仰头,得意得不得了,一瞬间找回赵家的面子,
看到没有我家这个才是大学生!清北的料!嫂子瞠目结舌,
一时间好像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半天下不来台。侄女喂饱了,我放下她,
一抬头发现嫂子在瞪我,眼神里带着阴暗与嫉妒,
仿佛我是让她在婆家人面前丢面子的最大恶人。诶——诶!你不吃饭了?去哪儿——
冯雪甩下脸,饭也不吃,直接撂下筷子回屋,把我门摔得震天响。
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我妈讪讪地收拾碗筷,嘴里嘟囔着:小雪脾气咋这么大……
我妈在哥嫂面前从来都是矮一截。哥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斜睨着我,
阴阳怪气地说:一南啊,你倒是出息了,考这么高的分还藏着掖着不说,
以后是不是就看不上咱们这个家了?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哥会突然这么说,
连忙解释: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哥打断我:家里养你这么大,
你别想着撇清关系……我彻底沉默了。4回到房间里我开始打包行李,不管他们说什么,
这个假期我都不会再任劳任怨给哥嫂照看孩子了。哪怕去奶茶店摇奶茶,找个工厂做工呢,
也比在家里一分不挣看哥嫂妈三个人的脸色强。所幸夏天行李不多,一个提包就装完了。
家里经济实在紧巴,哥嫂和三个侄女都靠着妈那几千块钱的退休金过日子,
自己这几年是一件新衣服也不敢添置,有几件半新不旧的还是舅舅家的表姐不要的。
我把最小的侄女哄睡了,偷偷拎包出门。出门买了一张车票坐车去市里,
根据街上的传单在一家辅导机构找了一个助教的兼职。一听我698的高分,
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又主动给我提供了食宿。我签合同时手有点抖,
原来我的分数真的能换来实实在在的东西。第一个安静的夜晚,
我在员工宿舍的单人床上辗转反侧。没有孩子的哭闹,没有哥嫂的争吵,
只有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仅仅只过了一天,妈妈催命似的求助电话就打过来。
电话那头先是辱骂嫂子在外面打了几天麻将不着家,不知道是不是跟野男人跑了,
再又打骂侄女们只会哭闹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最后哭天抢地自己命不好,
嫁到老赵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伺候完老的还得伺候小的……从头到尾没指责过我那个啃老不成器的网瘾哥哥一句坏话。
我的耳朵渐渐麻木。你哥……唉,你哥也真不容易,你做妹妹的是得为他多分担点……
我打断她:我回家,我上大学的学费怎么办?你和我哥能拿多少?
除非你现在立马给我拿出我前两个学期的学费。对方罕见迟疑,一南,
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这个学费,学费一时半会怎么可能给你凑齐,
都给你我们一家子都活不成了,都得到大街上喝西北风去了……我冷笑:那就免谈。
给三个娃娃洗衣做饭喂奶,包揽全家的家务,他们雇佣个保姆一年也要花个好几万吧?
现在跟我谈付出,哭穷,晚了。也是我觉醒的太晚了。在机构里安安稳稳上了几天班,
转眼到了报志愿的日子。进入报志愿网页的账号密码很复杂,我都记在本子上,
可本子搁在家里,我并没有带出来。回去?一想到那个家,我就觉得胸口发闷。
但志愿不能不报。我深吸一口气,和老板请了假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5我突然回家,
妈表现的很是激动。几天不见,她确实是憔悴了不少,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我回来拿个东西,马上就走。妈擦了擦围裙,眼巴巴道:吃了饭再走吧。
我又心软了。很多年没吃到妈做的饭菜,我默默扒进碗里很多。
我前几天帮你收拾了一下屋子,但是她又立马摆手,只是收拾了卫生和床铺,
别的我都没动。莫名透着心虚。听说今天开始你们要在网上填志愿了?
我奇怪看了她一眼,差不多吧。这是我常用来糊弄人的话。
她放缓声音道:想好报什么专业没?听说专业不一样那学费也不一样呢,
而且有的专业就不适合女孩子学,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和男人混在一起不像个正经样子。
我懒得反驳她:没想好。那个清北大学妈查了一下,离咱家好远呢,你真要去啊?
就不怕妈和哥哥嫂子还有三个崽崽想你……
我对于她转换成知心爱孩子的好妈妈人设起了鸡皮疙瘩,立刻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我回到屋子里翻三倒四找本子,最后才发现它被放在床头柜里好好呆着。
它之前是放在这里吗?我立刻敏感起来,这个不起眼的本子被人动过!
思考片刻后推开门冲外面甜甜说道:妈,这几天报志愿我就不去上班了,好好在家陪陪您!
郑安远
郑安远
郑安远
郑安远
给钱就行
陈凡
给钱就行
陈凡
陈凡
给钱就行